回到銀月族的領地,無數巨大的翠竹映入眼簾,搖曳的竹身牽動了茂密的竹葉,發出一陣陣窸窣聲,盪漾著與結界外迥異的寧靜。席夏在由巨大而光滑的白石圍成的月井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徹底放鬆地坐臥在柔軟的草皮上,任憑深刻的疲憊在全身各處蔓延。沐浴著象牙白的月光,夜裡沁涼的空氣混合著樹林的清新,隨著他深吸氣的動作滿溢於胸,維繫著銀月秘術的月井上方閃爍著交錯的銀絲,看似毫無規則地彼此交纏,疏疏落落地覆蓋著整片竹林,形成了銀月族最引以為豪的「壁」。

        「難得見到你這副狼狽的模樣啊,席夏。」中性而悅耳的聲音傳來,身著正式禮袍的洛索漫步至他身後,鵝黃色的王冠在柔軟的銀髮上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吾王。」席夏苦笑著起身行禮,見到對方的裝扮一愣,「啊,已經到了祭典的時間了嗎?」

        「唔,還一陣子。」洛索漫應著,那雙美麗的紫眸卻緊盯著席夏手上的墜鍊,上頭殘留著明顯的魔力氣息,帶著一如既往的優雅與張狂,「怎麼,欠了那小丫頭人情了?」

        「是……在蒼燁神殿遇到了一點麻煩,而且……」席夏頓了頓,將墜鍊遞給洛索,「您看看吧,上頭暗刻的符文……很特別。」

        洛索端詳著那條精緻的墜鍊,原先慵懶的神情漸漸染上了玩味的興致,「這丫頭,膽子不小啊。」

        「我也這麼認為。」接住洛索拋過來的墜鍊,席夏嘆了口氣。

        一般護身符是將施術者的魔力灌入物體中封存,並透過銘刻在上頭的符文釋放,但這也限制了法術的種類以及次數,一旦耗盡了封存的魔力就會失去作用。但依希法卻是將整條墜鍊製成了一個「媒介」,宛如連結兩人的通道般,而她的魔力則透過這條通道源源不絕地流入墜鍊之中,維持著其中儲存的魔力量,而法術種類甚至能由她任意更換,而相對的……他也能夠藉由這個媒介直接地取用她的魔力,宛如一口自由取用的井水。

        「這是雙面刃,不論是她想對我不利……抑或是我想傷害她,都能夠藉由這條墜鍊達到目的。」席夏蹙緊眉頭,「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跟她和冥王簽訂了契約有點關係吧。」倚著月井邊緣的巨石,洛索支著頤,張開手掌,讓月井上飄盪的銀色流光自指間竄流而過,「若我沒認錯,那條墜鍊應當是聖主的遺物之一。」

        「……她認為我會和聖主締約?」

        「那倒不見得,也許只是想託付個可信賴的人罷了。」洛索無謂地道:「但無論如何,這些都和我們沒什麼關係,沒必要攪和。」

        「可信賴嗎……」的確,比起讓夜族和聖主締約,至少我族是中立的一方,對於力量沒有太大的渴望,也對名利相當淡泊……她這樣自曝弱點,反而能消除我的戒心,同時逼我欠下人情,讓我不得不賣她點面子,利用我族的「壁」替她看守這燙手山芋。這算盤打得很精啊……回想起那個在祭壇上高歌的日族祭司,那個總是穿著一身潔白的纖細女子,乾淨的歌聲與日族轟然回響的和聲重疊,那樣自信地高聲宣告守護族人的決心……席夏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想,我開始欣賞她了。」

        「是嗎?」洛索似笑非笑地看著席夏,「月中天了,祭禮該開始了。」

        洛索站直了身體,將手遞給還坐在草地上的席夏。柔和的月光遍灑,背著光,洛索陰柔卻仍顯英氣逼人的俊容在陰影的遮蓋下變得模糊不清,禮袍上綴飾的銀絲在月光的照射下閃爍,使得他整個人彷彿都在發光似的。仰首看著的席夏有些出神……也許,未曾見過的月之主,就是像他這個樣子吧?就是他,讓自己甘願臣服,甘願一輩子作為他的左膀右臂,作為他光燦背後的影子。雖然身為月祭,但席夏必須承認,自己真正信仰的,是這位慵懶高傲,卻又視民如子的王者,而不是那虛無縹緲的月之主。但依希法卻用盡一切手段,只為了想讓日族繼續安享和平,甚至甘願和冥主締約,背著墮落的汙名……儘管不被族人諒解,卻依舊安靜地承受所有的猜疑,毫無猶豫地履行祭者的職責。相比之下……自己倒有幾分自慚形穢了。

        嘆了口氣,他握住洛索的手,起身,對方卻趁勢將他拉近,低低地在他耳畔細語,「我可不認為你會比日族那丫頭差,你是我族最優秀的術者,本王親點的月祭,沒有必要自認矮她一截。」語畢,洛索鬆開手,頭也不回地走向領地中央的祭台。

        席夏怔怔地望著洛索的背影,許久才無法遏止地揚起嘴角,摀著臉,低低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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