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紋

    印絲決定到日都一探究竟，但礙於邊界上所架設的傳送結界，她只將眾人傳至闇域的邊界。

「跨過結界，就可以使用傳送了。」艾勒睨著她：「別告訴我妳不知道日宮在哪。」

「宰幾個日妖精，製造點騷動就可以引他出來了。」洛索懶懶地道，依舊聽不出他是否認真，蒂蕾娜塔則瞪了他一眼。

「…我需要一點時間。」印絲苦笑。她確實需要時間調適…不然的話，她很可能會在見到槐時…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命雙手奉上──且毫不遲疑。

「蒂蕾娜塔…妳不需要跟來的。」印絲囁嚅著：「讓妳面對現在的日妖精族…太過殘酷。」

    蒂蕾娜塔沒出聲，卻頑固地搖了搖頭。已經覺醒為片羽的她，也在甦醒的同時獲取了自己前幾世的記憶…她明白她現在所肩負的職責，完全明白。在加上在此見到艾勒和洛索，她多少也猜出印絲的身分了。

    妳…才是我們的王，我們的領袖。蒂蕾娜塔無聲地在心中道，抿緊了唇。

※

    希薇愛斯煩躁地捲著自己長長的髮尾，倚著一根雪白的竹子。坦白說，她十分討厭日域的景色，美得近乎虛幻，包裹其中的還不是些骯髒的敗絮，身為闇夜妖精的她，待在此處感到十分不舒服…一種近乎成魔的虛假。

    或許並不完全是因為如此吧…冰綠色的眼沉了下來，她曾被魅感染過，被剝奪一切意識的時候，只有那抹身影能讓她感到安心。但在希米亞斯喚醒她的意識後，連那僅有得安穩都消失了──她親手抹殺了那個身影，那總是讓她依賴著的…

「若一直那樣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啊…」她自言自語著，至少…那時的她，還能保有少許的安心慰藉，而不似現在…什麼都沒有剩下，除了痛徹心扉的悲傷和無止盡的孤獨。望著在指間纏繞著的數條銀白細絲，她毫無歡意的笑了笑…當然，她和艾勒都是被選為片羽的妖精，但又如何？她毀了艾勒最後能寄宿的軀體…以魂魄存世，那麼每次的受傷都將在魂魄上留下痕跡，遲早…

「我也毀了你所給予的信賴啊…」想起那最後的懷抱，她只感到眼眶一陣溫熱…那時的他，竟然不是丟下她逃命，而是拼命想喚回她…賭著他和她之間的羈絆與信任。但他賭輸了…希薇愛斯閉上眼，我沒能贏過魔花的侵蝕，狠狠粉碎了他對我的信任…

    盲目的信任。

    冷眼望向闇域的方向，她嘆了口氣。自己的族人正在征戰啊…而我卻在此處，為敵族的祭司賣命…只因他掌握著我的意識，我的清醒…

「真可笑。」她哼了哼，甩首離去。

※

    印絲驀地停下腳步。

「…？」蒂蕾娜塔和艾勒有些詫異的看向她。她展開羽扇，瞬間架起了翠竹域，接著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弧，那弧漸漸擴大，如一面鏡子般閃著銀光，倒映出她的面容。摘下袍上一粒海藍色結晶拋入其中，鏡面漸漸模糊，接著呈現了闇域的景色。

    裡頭闇夜妖精與日妖精正打得不可開交，染的四周一片嫣紅，那黑夜般的身影抓住了她的注意──

「闇王…親自跑到戰場上幹什麼？那裡離闇都還遠著呢…」艾勒蹙起眉，開口道。

「印絲芙亞…妳…」蒂蕾娜塔知道她想做什麼…「別鬧了，這麼遠的距離，妳…」

「…讓妳為難了。」印絲的語氣很淡，她唱起歌，三對金黃色的羽翼在她身後極展，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雨珠似的金粉灑入鏡中，出現在遙遠的戰場上…

※

    聽見那飄渺卻又清晰的歌聲，葛迪諾斯勾了勾嘴角。果真是妳麼…歌姬…按著懷中的樂譜，他有些怔忡。

    在戰場上，任何一秒的失誤都將引來性命之憂──更何況他是闇夜之王，更是所有日妖精攻擊的目標。

    巨大的闇刃擋下了自暗處刺出的長刃，更將躲藏的刺客直接腰斬。葛迪諾斯回過神，苦笑…不愧是歌姬，還知道用闇元素的法術，不致引起懷疑…甩了甩頭，將一切雜念拋開，他釋出濃烈的闇威，專注於眼前的戰鬥。

※

    好冷…印絲閉著眼，專注地操控著元素和自己的意識，仔細地掌握著遠方戰場上的狀況，不著痕跡的予以支援，不斷流失的魔力令她感到一陣陣虛寒，但她仍咬牙撐著。

    必須要護住…槐的族民…

    但那熟悉的紫髮一瞬間奪走了她所有的鎮靜。短暫的空白令大量的元素一瞬間失去了秩序，巨大的魔力開始崩壞…一個個瓦解的術咒反噬至她身上──方才她可是同時施展了數十個法術，保護著整個戰場上的闇夜妖精──令她晃了晃，倒了下來。

    蒂蕾娜塔慌張的抱住她，對於周遭紛亂的元素束手無策，並不專精於法術的艾勒面對數量龐大而且雜亂無章的元素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撐著結界防禦。印絲慘白著臉，強迫自己專注，吃力地將凌亂的元素脈絡理平，安撫躁動的魔力。

「真會趁人之危啊…」她冷笑，毫不留情地將想趁虛而入的魅斬碎，才虛弱地吐了口氣。

「妳在幹什麼！」蒂蕾娜塔確認她沒事後，便怒吼道，但除了憤怒，她更多的是不安…印絲不曾施法失敗過，她很清楚印絲對元素和魔力那強悍的控制力…但現在的她，必須多透過風才能控制繁複的術咒，加上她又一次操控多處的元素，還是長距離的…這麼複雜而精細的操控…或許超過了她的極限了吧？

    根本是胡來…蒂蕾娜塔蹙起眉，尋常術者光是要控制風模擬出聲音…那樣精細的控制都不見得辦的到了，她甚至模擬出語調和情緒，不讓人看出破綻…單這點就很不可思議了，她卻把這視作咒文般的基礎，在上頭疊上一層又一層的術咒…

「呵呵…」印絲的聲音很虛弱：「我果然…還沒做好準備呀…」單單是瞥見他的身影，就能讓我分神至此…何況是完全不同的樣貌…

    但那份氣質，我不會認錯的…

「親眼所見，果然比聽聞要更真切啊…」印絲自嘲：「是真的…該面對了…」

    面對成了敵人的他…印絲疲倦地闔眼。上主…若祢真的存在，為何要如此捉弄我？槐繼任闇夜祭司時，我為日祭，而今…轉世的他，卻在我被日妖精們遺棄時，成了守護他們的日祭司…成了殺死蒂蕾娜塔的兇手的左膀右臂…

    望著印絲蒼白的臉龐，藏身於黑暗中的洛索揚了揚嘴角，一雙妖紫色的眼閃爍著。

    或許…我也該真正去面對了呢…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