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紋

章十七-牽絆(一)

    依希法只見到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時，只見到一片黑紫色的林地，陌生的景色不像是沁凌之森內的地方，更糟糕的是…席格不在她身旁。

──是故意拆散我們的嗎…？還是…

    朦朧的黑霧在眼前聚攏，扭曲地蕩漾著。握緊手中的羽扇，依希法警戒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攻擊，只見到無數影子般的墨色自四面八方竄出，而一個模糊的女性輪廓出現在她眼前，蛇般的長髮躁動著，玲瓏的身形，半身以下卻如根般沒入地面，連接著蔓延了一地的藤蔓。

「影姬…卡瑪伊娃…？」依希法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訝，一雙緋紅的眼緊盯著對方。

「…哦？沒想到變成這副德性的我…還有人認得啊？」柔媚的女聲流露著一如既往的慵懶，卻增添了幾分冷然與滄桑，和一絲混雜著血味的殺意，曾經完美的身形變得扭曲不堪，烏黑而醜陋的疤痕在她身上蜿蜒，半透明的身軀上刻印著拘禁的咒符，散發著濃濃的死氣。唯獨那雙眼仍保有曾經的澄澈。她抬眼，見到依希法時，翠綠的眸中閃過一抹訝色：「原來是妳啊…我異族的老友…千年不見了？」

「妳…妳怎麼…」依希法尚未從驚訝的情緒中平復。在「絕」架立前，身為魔族的卡瑪伊娃意外認識了她，在幾次交手後，兩人甚至結為莫逆之交。但自從妖精族為了躲避異族的侵擾而隔絕了一切後，她便不曾也無從和對方有所連繫…沒想到千年後的會面，竟是這般情況…

「呵呵呵…命運還真捉弄人，妳說是嗎？」她笑了，眼底的殺意卻更濃烈：「雖然想好好敘個舊…但目前的立場似乎不太允許啊？」

「雖然對妳不太公平…但這些年來妖精族對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只能像妳索討了呢。」一地的藤蔓隨著她的話語動了起來。

「畢竟…唯有殺了妳，我才能重獲自由。」

※

「…這裡是…！」穿越了青綠色的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寬闊的白色空間，一排排巨大的透明玻璃管陳列著，裡頭浸泡著胚胎模樣的「核」，另一頭則是美得近乎妖異的人形，一個個都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緊閉著雙眼彷彿睡著了一般。詭異的感覺一擁而上，席格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雙刀。

──被拆散了嗎…

──為什麼…要將我送到自己的實驗室？

「嗚…」一聲極輕的啜泣聲傳入耳中，令原本就有些摸不著頭緒的席格更警戒了起來，循著聲音的來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見一名日妖精女子瑟縮在角落，幾乎比身高還長的銀白長髮散亂著，沾著血汙。聽見聲響，她顫顫地抬起頭：「有人…終於有人聽到我的呼喚了嗎…」

「…！」席格瞪大了眼，女子有著和依希法一模一樣的容貌，少了那份冷靜的沉著，反而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無數艷紅色的咒文纏滿了她全身，鐐鍊似的綑綁著她。

「樂…菈絲…？」席格不太有把握的開口，聲音顫抖著：「依希法的雙子，樂菈絲嗎？」

「…姊姊？」樂菈絲的雙眼沒有焦距：「姊姊…妳來救我出去了嗎…嗚…我好害怕這裡…啊啊──」她尖聲哭喊，身上的束縛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劈啪──

    清晰的破裂聲響起，席格驀地轉身，只見玻璃管內的實驗體同時睜開了雙眼，玻璃上的裂痕迅速擴大──

「嘖嘖…也不多點創意，同時面對這麼多長得一樣的傢伙還真噁心。」喃喃著，席格守在樂菈絲身前，正欲架起結界，卻發現自己無法凝聚元素。

──元素禁制？我太大意了嗎…

「唉唉…看來沒辦法了。」按著臉上的面具，席格瞇起眼：「以貝爾提斯之名…玄華！」

※

    發覺自己無法凝聚元素，依希法其實並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煩躁的嘖了聲。和無數影子般的敵人纏鬥著，依希法懊惱著自己的大意──這樣特殊的能力，自己竟然沒聯想到是影姬的所做所為，面對比鏡之淵要更加龐大數量的敵人，她按住面具，正欲招喚冥邪之際，卻嗅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幽蘭之血？」依希法停下施法的動作──幽蘭之血，這對亡冥而言可是劇毒！

「沒錯呦…雖然那女人認為這樣就能抑制妳所有的能力…不過，妳向來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卡瑪伊娃懶懶地抬手：「束手就擒…這個詞完全不適合妳吶…可別讓我失望了，妖精的歌姬！」

「那女人…是誰？」以扇緣割開敵人的咽喉，依希法雪白的羽扇染上了濃稠的紅黑顏色。

「妳的日妖之后啊，好像叫芙什麼來著的？」卡瑪伊娃懶洋洋的說著，手底的攻勢卻愈發猛烈：「為了對付你們，她可費了不少心吶…雖然手段挺卑劣的。」

「…我們？」依希法的瞳孔縮了縮，有些顫抖：「我…和貝爾提斯？」

「沒錯哦…那邊那兒，應該也已經碰頭了吧？」望著她，卡瑪伊娃露出玩味的神色：「擔心他？呵呵…你們這些小傢伙還真可愛…」

「失去了倚賴已深的魔法，又無法借住亡冥之力，妳不覺得…該先擔心自己的處境嗎？」

「…」這只代表…對方也會以同樣的手法對付他。依希法面無表情地劃開自己的手腕，理應噴灑而出的血液卻只是緩緩地流淌著，反常地飄浮在她身周，映著她湧現冰冷殺意的緋色瞳孔。

「以伊黎奎亞之名，禁。」墨色的圖騰佔據了她的臉頰，沒有魔化的她，以血做為驅使冥邪法術的媒介：「碎天。」

    毀滅的流光自空中落下，落雷似地劈開了所觸及的一切，大軍般的黑影潰散，化作墨色的流光凝聚至卡瑪伊娃腳下。忍著透體而出的寒意，依希法的雙唇褪成毫無生氣的黑紫，冰冷的溫度甚至令她吐出的空氣瞬間結成白霜。摘下衣袍上綴飾的結晶，優雅地擲出，只見到濃烈的水元素散了開來，白藍色的冰晶覆蓋了整片林地。

「隨身攜帶凝鍊成結晶的元素嗎…真是個好習慣呢？」卡瑪伊娃瞥了眼覆蓋了一切的冰晶，極厚的白藍顏色中，勾勒著細細的銀色符文，將她所能操控的影子封印。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女性的軀體開始模糊，身後竄出九條粗大的尾巴，渾身皆為水晶般的濃黑，除了輪廓不見其他，甚至連五官都消失了。

「影狐…」依希法修長的指間夾著數顆結晶，戒備地瞪著露出魔族原型的她。

「既然封印了我的小傢伙們…就只好這樣囉。」卡瑪伊娃偏了偏頭，高揚的狐尾捲著一把把長刃，孔雀開屏似地指著依希法。

    眨眼，對方已欺至身前，依希法側身躲過那銳利的爪子，擲出冰晶將她的下半身凍結。只見卡瑪伊娃的形體迅速霧化，接著又在她身前聚攏，極長的黑髮如蛇般靈活地飄舞，分成數縷，長鞭似地襲向依希法的後背。

    不那麼擅長近身戰鬥的依希法，只得不停地施術阻擋、延緩對方疾風般的攻勢，想拉開距離，對方卻總能掙脫她的束縛跟上。隨著身上細小的傷口愈來愈多，她手中握有的結晶也越來越少了。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撐不住的…我果然還是太仰賴法術了嗎？

──席格…你千萬不能有事…

    舉扇，冰冷的死氣自她身上散出，只見一對漆黑的肉翼自她身後展開，純粹的魔力環繞在她身周，巨大的壓迫感湧現，令卡瑪伊娃機警地抽身。

「別再…浪費我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