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紋

楔子-賭注

    瞪著手上白藍色的咒符，玄華恨恨地搥向一旁粗大的樹幹。

──可惡的貝爾提斯…不過是個不滿千歲的妖精，居然能將我逼至這步田地…

「唉呀，真沒想到玄華大人過去也被我族的『令』給束縛過呢。」席格的輕笑聲自腦中響起，分外刺耳：「而賭注居然是『不再重蹈覆轍』…果然很像您呢。」

「算你好運，不然憑你那縷單薄的年輕魂魄，怎麼可能封印住我全部的力量？」玄華冷著臉，銀色的瞳孔中有著幾乎實體化的冰冷怒意。

    上一次被知夢族的禁咒──「令」束縛，是千萬年前的事了…那個仍由聖靈主宰著一切的時代…當年的他，為了取回力量，和施術的妖精締下了契約──那是個賭注，賭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也就是說，往後所有曾作用在他身上的法術，第二次便會像過敏反應般，增強數十倍的強度，特別是「令」。當年自信的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被同樣的招術命中兩次…

    沒想到這年輕的貝爾提斯，竟誤打誤撞，命中了他唯一的弱點！

「嘿，我們被稱為『全知者』，自然要好好利用知識來補足能力上的差距囉。」席格笑著，語氣中有著藏不住的傲然：「玄華大人，這一次…您想投下什麼樣的賭注呢？」

「哼。」玄華腦中驀地浮現了那舉扇對著他的白衣女子，揚起一抹冷笑，他道：「就賭你和那丫頭間的羈絆吧，既然你們這麼樣信任彼此。」

「反正你…本來就盼她能尋到我，將我徹底封印，不是麼？」

──夥伴什麼的，根本不可能長久存在…一但共同的利益消失，餘下的…僅有背叛。

「哦，玄華大人，這樣我贏面大許多呢。」

「少天真了。」玄華不以為然：「締約吧，你已經浪費我夠多時間了。」

「呵。」

    溫潤的白藍色光芒湧現，望著和千萬年前相仿的締約場景，玄華抿緊唇，清冷的臉孔閃過一絲複雜的神采，木然地凝望著，思緒卻飄至那遙遠的過去……

──夢瑟迦，沒想到一切的一切，都順著妳的預言成了真。但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更變我當年的決定…

──我，絕不認輸。

※

    拉苟諾斯沉著臉，眼底有著罕見的焦躁。

──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搞垮了「絕」…當初果然該阻止她的嗎…？

    心思縝密的他鮮少做出錯誤的決策，但這次的誤判竟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讓拉苟諾斯恨不得揍自己一頓。

    身為一名在位破千年的王，對於「絕」尚未建立的日子，他仍有著稀薄的印象。日復一日的戰爭，連睡覺都不能全然的放鬆警戒，竭盡心力，卻也只能死守著最後一道結界。當年還有貝爾提斯和伊黎奎亞幫著分擔，再加上日妖精歌姬與尚強盛的銀月的合作，但仍是無法踏出沁凌之森半步，只能死守著，坐困圍城般。

    如今，日闇二系彼此仇視，中立的元素精靈也和他們漸行漸遠，銀月族滅亡，更糟糕的是，貝爾提斯「因為妖精」而死去，這等於同時引來了伊黎奎亞的敵視…

──唉，簡直孤立無援啊……

──還是只能從伊黎奎亞下手了吧？該怎麼做，才能說服她呢……

    隨著輕柔而規律的腳步聲，濃烈的亡冥氣息傳來，散布在整個空間之中。拉苟諾斯警戒地看向來者，旋即蹙起眉頭。

──真的是…太不妙了，伊黎奎亞居然染上了這麼濃厚的亡冥氣息……

「若連你也認為我無法維持封印的話，我想剩餘的也沒什麼好談的了。」見到那懷疑的目光，依希法冷淡地開口。

「…失禮了。」拉苟諾斯狼狽地移開視線，對於這名身分特殊的女子，他總難以將對方當作手下看待。

──或許那女人是對的，對妖精族而言，伊黎奎亞不只是封印的維持者，更是屬於全妖精的王……

──她，和我平起平坐。

「我要離開沁凌之森。」依希法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的好壞。

「身為伊黎奎亞，離開妳職責所該守護的地方，不太妥當吧？」拉苟諾斯咬牙，故意激道。

「呵。」揚起沒有溫度的笑容，她的眼神很冷：「是妖精族先遺棄了我們…何況，比起仰賴，你們更恐懼我的失控，不是嗎？」

「……」拉苟諾斯語塞，向來智珠在握的他，面對這數次保護了闇夜妖精的女子一下子笨拙了起來，內心那份懊惱與愧疚愈發強烈，但他仍硬著頭皮道：「設下計謀的僅是日妖之后一人！妳要為此牽連整個妖精族嗎！」

「是嗎？」望著對方飄忽的目光，依希法覺得很疲憊：「那麼你是如何得知的？我想除了日妖精族，我不曾向其他族系透露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

「就算知道『絕』的崩壞，至多只能得知我或貝爾提斯出了狀況…你怎麼會知道，是日妖之后向我們動手呢？」依希法質問著，卻不指望對方的回覆──畢竟，她心中早有了定論。

「你知道芙絲玥的預謀，但你…袖手旁觀。」

「…對於這點，我道歉。」拉苟諾斯深深吸了口氣，罕見地放下身段。

「……」依希法一怔，許久，那冰冷的的臉孔緩緩漾起一抹苦笑：「罷了…你也只是以自己的族民為優先考量而已。」

「異族不會那麼快發起戰爭，換句話說…我們還有時間可以準備。」垂下眼簾，她的聲音很低：「依照沁凌之森的魔性和富庶，戰爭是必然的……同時，也是必須的。」

──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將妖精的覆亡推至席格頭上。這一切…是我的責任，我的疏忽，我不許…絕對不許任何人責怪他！

「由『絕』所帶來的安逸只會讓妖精族腐朽而已，你注意過嗎？『絕』建立後，因自相殘殺而死去的妖精比建立前要多上許多，幾個滅亡的族系，都不全然是亡於異族的侵略。」

「真諷刺。」拉苟諾斯抹了抹臉，安逸了千年的自己，似乎也怠惰了不少啊……

「我允你十年的和平。」依希法凝視著他：「如果你能讓妖精族再次凝聚，而成為唯一的王…這份和平將得以延續。」

「足夠了。」拉苟諾斯昂起首，傲然地。

「…呵。」模糊間，似乎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依希法的神情柔和許多，將一條墜鍊拋給拉苟諾斯：「如果可以，去尋那名銀月的月祭吧，為王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等我找到席格，我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