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紋

章十四-痛苦

「這娃娃最關心妳的樣子…就從他開始吧。」芙絲玥指著曉，自她指尖射出的靈刃毫不留情的在曉肩上劃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突然一道道斯壯的銀光纏住她的手腕。芙絲玥微微側首，見到癱坐在一旁的貝亞斯橫舉著法杖，勉強而有些不穩的施術，她不悅的嘖了聲：「劑量都太輕了嗎…你們這些小傢伙還真不聽話呢？」強韌的靈威綑住貝亞斯的四肢，一股極大的力道向外拉扯著，幾乎要將他撕裂。

「銀裂！」銀河似的巨刃自空中劈下，斬斷了那綑住貝亞斯的靈威，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芙絲玥身後，雙匕挾著強烈的殺意刺向她的後背。她低身閃過，同時抽出一條透明的長鞭，和對方纏鬥了起來。

    貝亞斯瞪著那身影，和他一模一樣的透明雙翼，那熟悉的黑髮…

「吾王…？」有些微弱的叫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索微微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專注於眼前的戰鬥，閃避著她如蛇般神出鬼沒的長鞭，濃烈的靈威和秘術的銀光不停地互擊、抵消，颳起一陣陣的塵煙。兩人都屬於速度型的武器，只見一來一往間，他們的節奏愈來愈快，幾乎只見到交錯的殘影，和武器交鋒時所迸出的火花。

    漸漸的，並不熟悉祕術的芙絲玥有些招架不住對方愈發凌厲的攻勢，一鞭將對方掃開，她灑出一把暗紅色的粉塵，洛索立刻退了開來，只見其一落地便引起劇烈的爆炸，熊熊火光中，洛索守在貝亞斯身前戒備著。

    望見這一幕，芙絲玥一個彈指，刻意加重了貝亞斯身上的惡之華，只見原本纏繞在貝亞斯身上的黑紫突然閃爍了起來，甚至散著淡淡的黑霧，貝亞斯感到自己的生命似乎正迅速流失著，喉間一甜便吐出一口黑血，他虛弱得摔倒在地。

「惡之華？」洛索蹙起眉，在貝亞斯身前蹲下，微涼的指尖輕觸對方的額頭，他背上那對透明的羽翼則輕輕包覆住貝亞斯：「禁曲，轉換。」

    只見那藤蔓似的黑紫迅速自貝亞斯身上竄向他，眨眼間便佈滿了他全身，劇烈的痛楚令他皺起眉，卻仍憂心的檢視著貝亞斯的傷勢，後者重重地吐了口氣，虛弱得睜著一對紅瞳，有些失焦地望著他。洛索咬牙起身，惡之華正貪婪的吸食著他的生命力，慘白著臉，卻仍穩穩地握著雙匕，擺出戰鬥的架式戒備著。詭異的妖紫色流光自他皮膚底下滲出，流血般地緩緩滴落。

    娜蕾塔怔怔地望著這一幕，那妖紫色的流光正是本株受傷的徵兆，簡而言之…是蘼蔫的「血」。

──為什麼，願意做到這種地步？淨是做這些不利己的舉動…為什麼？

──明明就不是你真正的記憶，不是你真正的感情…為什麼，願意這樣拼命？

    凝視著洛索那堅毅卻又痛苦的眼神，她咬緊下唇。

「…幽蘭之血。」她顫顫地開口，聲音意外的沙啞。

「什麼？」正準備再進攻的芙絲玥動作一頓，瞥了她一眼。

「鴆…指的是幽蘭之翼的血液…」見到洛索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她垂下眼簾。

「呵…早點配合不就好了？」芙絲玥拍了拍手，撤去了惡之華，達成目的的她不願戀戰，立刻劃開空間的裂縫離去。

    確定對方離開後，洛索收起武器便要離去，卻被轉醒的貝亞斯拉住了。

「吾王…是您嗎？」

「…不。」洛索掙開他：「洛索黎亞，銀月之王…已經不在了。」他語氣中有著深深的痛苦，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貝亞斯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許久後才無力的垂下，旋即又握緊拳，驀地起身，他一言不發地展翅朝洛索離去的方向飛去。

「貝…」蒂卡娃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原本要起身，卻又作罷。

──或許…讓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吧…不同族系的我，實在沒立場插手啊。

「魍魎…」娜蕾塔喃喃著，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見到她的神情，曉咬了咬唇，落寞的神色一閃而過，正想替她療傷，卻見到她肩上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癒合了。

「我是蘼蔫…在不傷到本株的情況下，軀體的損傷都無所謂的。」見到他眼底的愕然，娜蕾塔淡淡的道。

「妳是我的鳳凰…我不喜歡妳受傷。」曉的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微抿著唇，他輕輕握住娜蕾塔的雙手，許諾似地放在胸前。

「…是嗎？」娜蕾塔喃喃，眼神卻沒有焦距。

──沒想到…我居然屈服了啊…什麼時候…這些人已經比吾王要更重要了…？

──不，不是因為他們吧…只是不想讓魍魎因為這種愚蠢的原因死去罷了…

──一定…是這樣的…

※

「吾王…洛！」見到洛索昏迷似的倒臥在地，貝亞斯急忙在他身旁跪下，輕輕扶起他，讓他的上半身能靠著自己。低聲吟詠著，卻被洛索摀住了嘴，他的手冷若寒冰，虛弱得彷彿羽毛般，沒有一絲力氣。

「別…禁咒…代價…會是你的命…」斷斷續續的道，他勉強睜眼，那對妖紫色的瞳令貝亞斯的身體一僵。

    感覺到對方的反應，他自嘲的笑了，眼底浮現出難以言喻的痛苦神色，奮力推開貝亞斯，他搖搖晃晃得撐起身子就要離開。

「等等！」下意識的脫口，貝亞斯只知道要留住他…卻又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千言萬語卡在喉間，卻只有殘酷的沉默在兩人間流轉。

    洛索停下步伐，背對著他，輕聲道：「如你所見…我是當年屠盡銀月一族的那株蘼蔫，如今只是占據了你們的君王，洛索黎亞的身體罷了…」他發出淒涼的低笑聲：「如果…你現在想殺了我來報仇…我不會抵抗…」

──那夜的笛聲，我已經滿足了…

    貝亞斯握著法杖的手因用力而泛白，他沉默了許久，才僵硬的道：「你…走吧。」

「…抱歉。」洛索沒有意識到自己落了淚，只是艱難的邁開步伐，走了幾步便支持不住的倒下了。或許真正擊垮他的，是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絕望。

    貝亞斯反射性的衝向前，接住倒下的他，冰冷的溫度令他吃了一驚，收緊手，他眼底滿是複雜的神采，抿緊唇，他將洛索打橫抱起，走向在月光下閃爍著的月潭。

    輕輕將洛索放進幽藍的潭水中，貝亞斯凝視著他在水中顯得有些模糊而蒼白的面容，很輕很輕的開口：「不論您變成了什麼…您仍舊是我的鳳凰，我怎麼可能…下的了手呢？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

「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您…最少，最少…您還活著。」貝亞斯抿緊唇，輕觸水面，耀眼的銀光閃爍了起來，貝亞斯展開透明的雙翼，竄長的褐髮飄舞著，銀白色的符紋在他皮膚底下流淌，彷彿佔據了他一般。鑽石般璀璨的光芒如湧浪般在他腳下浮現，強烈的氣流颳起他的衣袍，一對翅膀不停的伸長，大得幾乎能遮住整個天空，輕輕環住整個月潭，貝亞斯用另一隻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刺眼的銀色幾乎將他吞沒。

──吾王，我是您的月祭，不論發生了什麼，永遠都是您的月祭…請容我，和您一同步向毀滅的終點，銀月族，將至我們畫下休止符……

※

    到了鏡之淵，那份惡意又更加強烈了，依希法覺得自己彷彿被掐住了脖子般，空氣中瀰漫著濃稠的血腥味，一道道觸目的血花綻放著。

「奇怪…」席格蹙起眉：「這裡根本沒有活物的氣息…」

「離開了？還是要觸動什麼地方才會出現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席格有些煩躁的道：「我感覺的到有『東西』在那裡…但我感覺不到『生命』。」

「…」依希法一怔，望向席格所指的方向，突然，殘留在四周的惡意迅速膨脹，扭曲成影子般的人形，將他們團團包圍。

「唉啊…這麼熱烈的歡迎還真受寵若驚啊。」席格抽出腰間的雙刀。

「不對勁…」依希法也抽出羽扇，與席格背對背站立著：「怎麼辦？直接清掉嗎？」

「這不是一向都交由妳判斷嗎？」

「…偷懶的傢伙。」依希法白了他一眼：「動手吧，反正不是我的族民…沒什麼好顧忌的。」

「唷，還真無情啊。」席格笑了，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一同衝入敵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