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紋

章二-瞳色

    比起沁凌之森的魔性，艾瑟蘭大陸的空氣中所散布的魔力明顯稀薄許多，這使得魔法的施展更加困難──尤其是尚未熟悉魔力流動的初學術者，往往因無法感應到那稀薄的魔力而終其一生無法使用魔法。但，若在沁凌之森中，不論是學習或施展都將變得簡單許多。多年前妖精族能如此強盛，便是憑藉著先天對於魔法掌握的優勢而得以在戰爭中以寡敵眾，儘管是人數最少的一族，卻能在聖靈之後，成為大陸上最舉足輕重的種族。

    然而，真正造成妖精族和其他種族對於魔法的掌握能力如此懸殊的原因，是壽命。相較於能活過數個千年的妖精，至多僅有百來年壽命的魔族和羽族，在魔力的培養上顯得吃虧許多，縱使領悟了魔力流的控制與元素的凝聚，卻礙於體內過少的魔力量而無法施展，而不得不仰賴媒介，或因衰老的肉體無法成受施術的反噬而終是無法恣意地使用魔法。也因此，不論在魔族或羽族中，魔法師的數量都十分稀少。

    但，這名年輕的魔族身上，卻有著稀薄卻純粹的魔力。雖然控制上仍顯生澀，不過以他的年齡推估，已是相當厲害的了，是個有天賦的孩子。

    打量著放置在他身側的雙刀，一藍一白的刀身上刻著對戰鬥而言過份繁複的細紋，上頭鑲著許多細碎的結晶，應是用來儲存魔力，好在術者施法時分擔魔力耗損的壓力…與其說是武器，到更像施法的媒介幾分。輕撫著刀身，依希法在幾乎乾涸的結晶中注入豐沛的魔力，冷冷的刃面微微泛起彩光。

──容納量意外的大呢…魔族用來輔助自身的裝備也愈發進步了，或許…我們很快就會失去魔法使用上的優勢了吧？為了尋找更好的魔力媒介，遲早會貪到沁凌之森中的素材的…光是最普通的元素結晶，都要比這兒最高級的晶石要更好上幾分。

──罷了，這些還是交給拉苟諾斯去煩惱吧。

    凝視著尚未恢復意識的他，依希法猶豫著。她已治好他身上所有的外傷，但方才那幾道法術明顯超越了他身體的極限──或許是生死關頭的刺激？一名魔族能施展那樣廣域的法術，實在罕見。不過…下場便是因魔力的透支而昏迷，更甚者可能還會對身體造成其他傷害。

    若直接將自己的魔力傳給他，應該很快就會清醒了吧──反正那樣少量的魔力她也不放在眼裡，但…如今，她的魔力已染上了濃厚的亡冥氣息，儘管能利用咒符抑制不讓其外洩，以避免被察覺，但這並不代表她的魔力會如其表面般乾淨。若只是填充一般的魔法結晶倒是無妨，但尋常生靈恐怕難以承受那股陰寒的亡冥氣息……遲疑許久，她仍是作罷了，端坐在男子身側，等待他自行轉醒。

    離開沁凌之森一年了，儘管在妖精族眼中，一年不過是短暫的一瞬，但一無所獲的她仍開始感到焦躁。曾經的聖境經過千萬年的光陰早已消失無蹤，演變成今日魔族的都城，但就連魔族，都僅剩下帕尼亞神殿的信徒仍相信聖靈的存在。

──幾乎被歲月洗去了存在的痕跡，玄華，面對這你不再熟悉的世界，你會怎麼做？重獲自由的你，究竟執著著什麼……

──席格，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找到你？

「唔…」男子的呻吟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頓了頓，她轉頭看向正努力撐起身子的他。

「醒了？」對上那雙透明藍的眼，她仍是恍惚了一下。抿緊唇，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妳是…」男子眼底閃過一絲困惑，望著她長長的銀髮，昏迷前的印象才漸漸清晰了起來，猛地跳了起來，才發覺周遭是一片陌生的樹林。

──沒有惡靈…是她將我救走的？從無數憤怒的惡靈群之中？

「放心，這裡很安全。」見到他的反應，依希法淡淡地道：「你嚴重超出了自己的負荷，接下來幾天…盡量別再使用魔法。」

「謝謝…」男子慎重地向她行禮：「我叫彌厄耶，是出身外城的魔族…恐怕無法給妳太多報酬，但如果有什麼要求，我會盡力而為──」

「不必。」她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了酬勞才救你的…不過剛好路過罷了。」

──為什麼會路過那種地方？彌厄耶張了張口，仍是決定不去多問，這是旅者間無聲的默契──不去干涉對方旅行的目的。

「既然你醒了，那麼我們也該動身了。」依希法站起身，指向樹林的另一端：「走快些，應該能在一天內趕到拉吾迪斯。」

「妳…」彌厄耶眼底閃過一絲警戒：「妳怎麼知道我要去那裡？」

「…那是這附近唯一的城鎮，若你要去其他地方，我至多也只能送你到那兒。」

「妳大可不必幫我。」彌厄耶瞇起眼，但比起警戒，他心底更多的是困惑…畢竟，眼前這位陌生的女子確實救了自己的命，應當不至於會害他。但若說是順手搭救，又何必再花時間護送他至拉吾迪斯？更古怪的是還不要求任何報酬？

「或許…只是因為你有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望著那和席格過份相像的瞳色，她自語般的喃喃。

「…什麼？」

「…」依希法將兜帽拉低了些：「將一個魔力枯竭的術者獨自扔在魔林，和謀殺他有什麼區別？」

「既然救了你，至少得將你送至安全的地方。」

「妳不是魔族吧？」彌厄耶問，神色倒是放鬆了不少。在極度勢利的魔族社會中，弱者只會被淘汰而已…或許仍有少數人會因一時興起而出手相助，但絕不會為你設想得如此周到……

「我的確不是。」依希法揚起若有似無的笑，彌厄耶這時才注意到，那對自她兜帽底下露出的、唯有妖精才擁有的細長尖耳。

    微微瞪大了眼，驚訝之餘，彌厄耶仍是有禮地伸出手：「那麼我該如何稱呼妳？善良的妖精小姐？」

──有多久…沒有人問過自己的名字了？除了席格，又有誰真的在乎過「我」？

「…依希法。」輕吐出自己的名字，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啞，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卻顯得陌生。